焦黑的柱子旁,一个模糊的、穿着残破水红戏服的身影,缓缓浮现出来。
她背对着我,身段窈窕,与我一模一样。长长的黑发垂至腰际,戏服上还有被火烧灼的痕迹。
她慢慢地、慢慢地转过身来。
月光透过破败的屋顶,恰好照亮了她的脸。
那是一张和我极度相似,却毫无血色的脸。眼角没有泪痣,但那双眼睛里,没有眼白,只有一片化不开的、深沉的漆黑,里面翻涌着无尽的怨毒、悲伤,还有一丝……难以言喻的复杂。
司玉瑶。
我的双生妹妹。
她就站在那里,安静地“看”着我,无形的怨念如同冰冷的蛛网,瞬间笼罩了整个戏台。
我没有害怕,心中只有巨大的悲痛和酸楚。我能感觉到,她被困在这里,很痛苦。
“玉瑶……”我再次开口,声音哽咽。
她没有任何回应,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睛里,怨毒之色更浓。
她抬起一只苍白的手,指向我,然后又指向脚下的戏台,嘴唇无声地开合,仿佛在控诉着什么。
紧接着,一段更加清晰、更加汹涌的记忆碎片,如同决堤的洪水,猛地冲入我的脑海!
不是残响,是来自她——司玉瑶的、最核心的记忆片段!
……火光冲天,浓烟滚滚……戏班里的人惊慌逃窜,相互践踏……
年幼的我和她,穿着同样的小戏服,被人群冲散……
她摔倒在戏台边缘,惊恐地看着我被人强行抱走……
一个模糊的黑袍身影(是墨玄?!)出现在火光中,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……
奶奶焦急的声音在远处响起:“保一个!只能保一个!契约如此!”……然后,是椽子坍塌的巨响,将她彻底吞没……
无尽的黑暗和冰冷……以及被至亲“舍弃”的、刻骨铭心的怨恨!
原来……原来是这样!
根本没有什么意外!是因为那个该死的“契约”!在生死关头,奶奶和墨玄,选择保住了我,而“舍弃”了玉瑶!
所以她才会怨气冲天,所以她才会被困于此!
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,痛得无法呼吸。
泪水模糊了视线。
“对不起……玉瑶……对不起……”我喃喃道,巨大的愧疚感几乎将我淹没。
司玉瑶的鬼魂依旧安静地看着我,但那滔天的怨气中,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。
就在这时,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,猛地抬头望向戏台之外,水库的方向!
她漆黑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厌恶和……一丝畏惧?
她再次看向我,这一次,她的手指不再指向戏台,而是猛地指向我——更准确地说,是指向我体内那团水煞!
又一段混乱的意念强行涌入我的脑海,夹杂着她破碎的意识和情绪:
“……水……煞……契约……锁……姐姐……逃……或者……取代……”
取代?取代什么?
没等我想明白,戏楼外,那股属于水库主体的、阴寒暴怒的气息,再次由远及近,如同发现猎物的毒蛇,急速逼近!它果然一直盯着我!
司玉瑶的鬼魂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,身影瞬间变得淡薄,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,猛地向后一退,重新融入戏台的残影与黑暗之中,消失不见。
“小娘子!快走!那家伙又来了!”黄十二郎惊恐地扯着我的裤脚。
我站在原地,看着司玉瑶消失的地方,心如刀绞,又充满了巨大的谜团。
玉瑶的指引,“水煞”、“契约”、“锁”、“取代”……
这些碎片化的信息,和奶奶的“换劫”、墨玄的“契约”到底有什么关联?
水库的煞气越来越近,冰冷的杀意锁定了我。
我没有时间悲伤和细想了。
我擦掉眼泪,最后看了一眼那空荡荡的戏台,转身对黄十二郎低喝一声:“走!”
我们跳下戏台,钻进茂密的荒草丛,朝着与水库相反的方向,拼命逃离。
身后,那阴寒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,紧追不舍。
黄十二郎(黄老)跑在我身侧,身形矫健,时不时回头警惕地张望,与之前那个遇事就想躲的“黄小仙”判若两人。
知道了它的真实身份和初衷,我心中的恐惧似乎被冲淡了一些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并肩作战的决绝。
真相的碎片正在一块块拼凑,而我的身边,也多了一位可以真正信赖的盟友。
前路依旧凶险,但我不再是孤身一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