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庙的琉璃瓦在残阳下泛着血色的光,碎金般的余晖穿过雕花窗棂,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。乌鸦驮着暮色绕着盘龙金柱聒噪不休,嘶哑的啼声混着冬日的寒风,在空旷的太庙中荡出诡异的回响。老大澹台玄像只蛰伏的狸猫,潜行在殿柱的阴影里,玄色劲装的布料经过特殊处理,连风吹过都几乎无声,与逐渐沉落的暮色融为一体。
他今日特意在靴底抹了老四澹台鹊特制的“踏雪无痕”粉,那粉末细腻如尘,踩在青砖地上不仅不留脚印,连细微的尘埃都惊不动半分。指尖抚过汉白玉栏杆时,忽然触到一道极细的裂缝,指尖顺着纹路摩挲,心头猛地一震——这缝隙的曲折弧度,竟与东宫密室暗格里那枚青铜钥匙的齿痕一模一样,仿佛是钥匙的专属印记。
三更的梆子声从太庙外的街巷飘来,“咚——咚——咚——”,沉闷的声响惊飞了檐角的乌鸦。守夜太监的鼾声在廊柱间此起彼伏,混着墙角蟋蟀的残鸣,成了此时唯一的“守卫”。澹台玄贴着墙根滑到供桌后侧,指尖扣住地砖边缘的凹槽,轻轻一撬,一块长宽不足两尺的地砖应声而起,露出条仅容孩童躬身通过的密道。
霉味与陈年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,呛得人鼻腔发痒。密道内壁潮湿,每隔三步就刻着一道浅痕,凑到近处才看清,那些痕迹连起来竟是北斗七星的纹路,斗柄指向密道深处,与先皇后遗物匣底的图案严丝合缝。最诡异的是,每踏一级石阶,头顶的长明灯就会自动亮起一盏,幽蓝的火苗跳动着,映得壁上的影子忽明忽暗,活像无数双眼睛在暗中注视。
密道尽头是间逼仄的暗室,仅容两人转身。壁上的长明灯燃了不知多少年,灯油泛着浓稠的琥珀色,映出中央那尊鎏金神龛。神龛雕着繁复的缠枝莲纹,却没供佛像或牌位,而是端端正正摆着个人偶——穿着明黄色太子冠服,玉带环腰,连衣襟上的暗龙纹都绣得栩栩如生。人偶的面容与太子澹台烬有七分相似,但眼角多了一颗嫣红的泪痣,正是先皇后最鲜明的特征。
人偶的心口扎着七根淬毒银针,针尖泛着幽蓝的寒光,针尾系着的红绳已经发黑。澹台玄屏住呼吸凑近,看清人偶背面用朱砂写的生辰八字,墨迹还带着淡淡的腥气,分明是澹台烬的干支。最骇人的是,偶身从头顶到脚跟,用暗红发黑的液体写满了咒文,末尾“七窍流血,暴毙而亡”八个字格外狰狞,那液体绝非寻常朱砂,混着突厥狼毒特有的铁锈味,触之仿佛能感受到刺骨的阴冷。
他小心翼翼地拔下银针,针尖刚离开人偶,就见神龛底部弹出个暗格。格中藏着一卷泛黄的突厥羊皮纸,边缘已经磨损,上面用突厥文和汉文双语绘着邪异的诅咒仪式:需在七星连珠之夜,取受咒者至亲骨血滴入人偶七窍,辅以狼头青铜鼎祭器,念诵咒文七七四十九遍,即可让受咒者暴毙身亡。图纸角落盖着个狰狞的狼头印,齿痕的形状、纹路深浅,与之前从瑞王书房搜出的密信印章分毫不差。
羊皮纸的夹层里还粘着一根花白的头发,长度、发质都与瑞王近日在朝会上脱落的那缕完全吻合。“果然如此...”澹台玄喃喃自语,指尖抚过咒文上干涸的血迹,不知是错觉还是真有其事,指尖竟传来一丝微弱的灼痛感。他忽然想起老四说过,先皇后临终前咳出的黑血,在月光下会泛出细碎的荧光,而此刻,那干涸的血渍在长明灯的映照下,正隐隐透出淡紫色的光晕,渐渐显出一行小字:“南宫血脉,咒之反噬,血亲愈近,反噬愈烈”。
人偶的衣襟处别着个小小的银铃,铃舌是用南疆特有的赤铜打造,轻轻一碰,就发出细碎的声响,与先皇后生前常戴的那枚银铃音色丝毫不差。澹台玄心头一紧,正欲将人偶和羊皮纸收起,头顶突然传来“咔哒”一声机关转动声,紧接着,厚重的暗门轰然闭合,将密道出口封得严严实实。
墙缝中开始渗出带着甜腥气的紫烟,那烟雾黏腻如油,闻一口就让人头晕目眩——正是突厥秘制的“迷魂散”,无色无味却剧毒无比,吸入片刻就会陷入昏迷。千钧一发之际,澹台玄抓起人偶砸向墙边的长明灯,灯盏碎裂,滚烫的灯油泼溅而出,遇着紫烟瞬间燃起幽蓝的火焰。火光中,原本斑驳的墙壁竟显出一幅隐藏的壁画,颜料在高温下渐渐清晰。
壁画上,一位身着月白长裙的女子正将襁褓中的婴儿举向夜空,北斗七星的光芒倾泻而下,照亮了婴儿心口的朱雀胎记,那胎记的纹路与澹台烬心口的印记一模一样。女子的侧脸对着光影,眼角的泪痣鲜红如血,与太子的泪痣位置分毫不差。壁画的左下角,还画着个戴着狼头面具的人,正举着淬毒的匕首,悄悄绕到女子身后,刀尖直指婴儿的襁褓。
“母后...”澹台玄瞳孔骤缩,指尖死死攥住拳头,指甲嵌入掌心。更让他心惊的是,婴儿襁褓上绣着的南宫朱雀纹,尾羽处有一道明显的断裂痕迹,与之前在瑞王私报《朝闻录》上看到的“叛族者印”完全相同。紫烟越来越浓,他的视线开始模糊,强撑着意识摸索壁画,忽然触到女子指尖指向的砖块——那砖块比周围的略松,轻轻一按就向内凹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