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宫库房的朱漆木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,积年的尘埃在晨光中飞舞,像撒了把细碎的金粉。老二澹台战猫着腰溜进来,褐色短打衣摆扫过满地堆放的箱笼,撞得瑞王谋逆的证物——那些沾着狼毒的匕首、写满密语的绢帛——发出细碎的声响。他的目光越过这堆“罪证”,直勾勾盯住墙角那柄蒙尘的青铜短剑,剑身布满深绿色的铜绿,像裹了层青苔,唯有剑格处镶嵌的突厥蓝宝石,在幽暗的库房里泛着冷硬的光,格外扎眼。
“啧,这破铜烂铁看着倒挺沉。”澹台战几步跨过去,单手拎起短剑,剑身在空气中划过,带起一阵铁锈味。剑柄缠着的褪色丝绦突然“啪”地断裂,散落的线头间,露出底下刻着的南宫朱雀纹——纹路细密,翅膀舒展,正是南宫家族的徽记。若是老三在此,定能一眼认出,这是前朝太医局用来切割药材、处理疫尸的“辟疫剑”,剑身在铸造时掺了雄黄与艾草,能消毒辟邪。可这剑在瑞王府密室里尘封了数十年,早被谣传成“镇咒法器”,成了瑞王吓唬人的幌子。
“熔了给星星打长命锁正好!”澹台战心里盘算着,拖着短剑往偏殿跑。剑鞘刮过青砖地,划出零星火星,在地面留下浅痕。途经老四的药房时,他瞥见窗台上摆着包安神散,顺手揣进怀里——这药粉能让人安眠,说不定能给妹妹用。跑过回廊时,药粉从纸包缝隙撒出来,落在剑刃的铜绿上,竟“滋滋”泛起青烟,烟迹在空中隐隐现出“消毒辟邪”四字,字迹淡蓝,转瞬即逝,正是《南宫医典》残页上记载的辟疫咒文。
御用银匠坊里,须发皆白的老匠人正打磨银器,见澹台战拖着柄“诅咒之剑”进来,吓得手抖如筛,银锤“当啷”掉在地上:“二殿下!使不得啊!这剑沾过诅咒,熔了恐有不祥!”话未说完,澹台战就从怀里掏出块糖瓜,塞进老匠人嘴里:“什么咒不咒的,都是骗人的!我妹妹周岁宴要戴长命锁,这剑材质好,熔了正好用!”
老匠人拗不过他,只能架起熔炉。炉火“噼啪”燃起,橘红色的火焰舔舐着青铜剑,剑身的铜绿遇热渐渐剥落,露出内层鎏金的北斗七星图——七星排列规整,勺柄直指北方,与江北当年的瘟疫疫区方位严丝合缝。澹台战凑过去看,指着星图说:“把这星星刻在锁背面,正面嘛…刻两只乌龟!要大哥画的那种‘纳谏龟’,壳上还得有算盘纹,显得聪明!”
老匠人战战兢兢地按要求浇铸,熔化的铜汁顺着模具流淌时,炉边装着雄黄粉的纸袋突然被风吹倒,粉末簌簌落入铜汁中。诡异的是,铜汁竟没泛起火星,反而泛出淡淡的金芒,像掺了金箔。当“长命百岁”四个字用錾子刻在锁背时,银匠坊檐下的铜铃突然无风自鸣,铃声清越,像古刹里的梵唱,绕着房梁转了三圈才渐渐消散。
澹台星的周岁宴那日,东宫正殿张灯结彩,百鸟朝凤的金丝屏风前,铺着厚厚的锦垫。小丫头穿着杏子红兜肚,发间系着银铃,坐在锦垫上啃着金算盘,口水顺着下巴淌到衣襟上。澹台战捧着青铜锁走过来,郑重地将锁戴在妹妹颈间——锁片冰凉,触到肌肤的刹那,小星星胸口的朱雀胎记突然泛出暖光,与锁上的鎏金星图相互辉映。最奇的是,锁面两只铜龟的眼睛,正是用剑格上抠下的突厥蓝宝石所嵌,此刻在烛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晕,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冷硬。
“星星乖,戴着这锁,百毒不侵!”澹台战拍着胸脯保证,动作太急震翻了旁边的果盘,蜜饯滚落一地。小星星抓着锁片上的铜龟,咯咯笑个不停,口水滴在锁面的“长命百岁”刻痕上。奇妙的事情发生了——刻痕遇湿显出新的字迹:“避疫安康”,字体娟秀,正是南宫太医局密传的祝祷符,能护佑佩戴者远离疫病。
太子澹台烬望着那块重获新生的青铜锁,眼前突然浮现出母后临终前的模样——她紧握着一个旧医药箱,箱扣上刻着的,正是与锁面相同的北斗纹样。云懵懵走过来,轻轻抚过锁缘,笑着说:“这锁厚实,星星就算啃着磨牙也放心,比那些细巧的银锁耐用多了。”她没留意到,自己的指尖擦过锁孔,孔内暗藏的薄荷脑粉末簌簌落下——那是前朝太医用来提神醒脑的药材,当年铸剑时特意封在里面,历经百年仍未失效。
当夜,澹台星睡得格外香甜,连平日里偶尔的夜啼都没有了。老四澹台鹊半夜查房,借着月光看见青铜锁在微微振动,锁芯飘出淡淡的艾草香,像有人在旁边熏艾。他小心翼翼地取下锁,带回药房化验,发现铜料里不仅掺了雄黄,还混入了太医局特制的“防疫合金”,遇着人体体温会缓慢释放安神物质,能让幼儿睡得安稳。而锁链的编织手法,竟是南宫家秘传的“护脉结”,每一个结都对应着人体穴位,能舒缓幼儿的惊厥症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