似乎好了点。
也似乎……并不好。
吴知府这终于反应过来，冷汗直流，但他也以为陈洛是帮忙改词，倒是没多想。
但也赶紧上前，想拉住陈洛：“陈给事中！使不得！您快歇歇，让他们唱官定的词儿就好啊……”
在他的拉扯中，渐渐倒是明白了一点，他的理解也出现了。
但这个理解似乎反了，他认为陈洛虽然也在改词，但这词核心意思竟是把十年九荒的罪责全推给了前朝元帝，反而凸显了本朝太祖皇帝接手烂摊子，让百姓比过去强的功绩！
这，这简直是神来之笔啊！
这甚至比他们凤阳人，比这府衙文人绞尽脑汁修改的“然啊然”的转折高明多了！
既保留了原词的一点真实影子，显得不那么虚假，又将矛头巧妙转向，马屁拍得不着痕迹，境界更高！
想到这里，吴有德脸上的惊慌瞬间化为狂喜，冷汗也成了激动的热汗。
他赶紧上前，却也不是在拉住陈洛，而是对着陈洛深深一揖，声音都带着几分谄媚的颤抖：
“高！陈给事中实在是更高啊！下官……下官愚钝，方才竟未能领会大人深意！大人此词，既存古风，又彰圣德，化腐朽为神奇，真乃点睛之笔！下官佩服！五体投地！”
他一边说，一边冲着那些呆若木鸡的艺人们使眼色：“都愣着干什么？！还不快把陈大人这新词记下！以后这花鼓，就按陈大人定的这个新词唱！这才是真正的雅俗共赏，官民同乐啊！”
周围的官员见状，虽然有些脑子转得快的觉得似乎哪里不对，但见顶头上司如此盛赞，也纷纷反应过来，一时间马屁如潮：
“陈大人大才！一语道破天机！”
“如此一改，意境全出，既显民情，更颂君恩，妙极！”
“真乃我等学习之楷模！”
就连周王朱橚都再次愣住，看着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，接受着阿谀奉承的陈洛，眉头紧锁，心中的那个猜测动摇了。
难道这陈洛，真的只是想用更巧妙的方式粉饰太平，讨好父皇，顺便在父皇面前展现一下灵活变通的办事能力？
可这可能吗？
他转头也看到了显而易见的情况，台下的百姓们听着官员们的夸赞，看着陈洛那似乎颇为受用的笑脸，眼神刚刚泛起的一丝微光都迅速黯淡下去。
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麻木和嘲讽！
果然，官官相护，天下乌鸦一般黑，这京城来的年轻官儿，玩得也比本地官更溜！
可陈洛要的就是这种情况，就在他面对着吴知府的鞠躬和众人的吹捧时，在几秒内，脸上的红光和笑意骤然收敛。
仿佛川剧变脸，刚才的嬉笑怒骂、狂放不羁瞬间消失无踪！
他轻轻推开吴知府递上来准备敬酒的杯子，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群满脸堆笑的官员。
整个广场的温度，仿佛随着他眼神的变化而骤降。
“吴大人啊~——”陈洛笑着在开口，却死死盯着他的眼睛，“你和诸位同僚，似乎会错意了吧？”
吴知府脸上的笑容一僵。
陈洛猛地向前一步，逼视着吴有德：“本官方才所唱，是想问问你，也问问这凤阳府的上下官吏啊……”
他猛地抬手，指向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！
“在你们！用这些巧言令色的词句歌功颂德之时！”
“在你们！忙着将这花鼓词一改再改，粉饰太平时！”
“可曾有一刻想过，为何这凤阳百姓，祖祖辈辈传唱的不是五谷丰登，而是这‘十年九荒’？！”
“你呈给陛下，给朝廷看的，是这粉饰太平的雅俗共赏，还是凤阳父老胸口堵着的那口真气和实话？！”
连续几句质问，让这帮前一秒还捧臭脚的官吏们，他们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，甚至变得惨白无比。
刚才的热闹和奉承，此刻显得无比荒谬和讽刺。
吴知府双腿一软，险些瘫倒在地，指着陈洛，嘴唇哆嗦着：“你……你……陈给事中，你方才不是……”
“我不是什么？”陈洛冷笑一声，一脸不屑，“我不是和你们一样，只想着如何蒙蔽圣听，如何踩着百姓的尸骨给自己脸上贴金，是吗？”
话音落下，全场死寂。
陈洛也一把扔掉鼓槌，看向那些表情瞬间大变的围观百姓们。
“吴大人，本官再问你一点！”
他伸手就指着周围这些噤若寒蝉的艺人，又依旧指向那些面黄肌瘦、衣衫褴褛的百姓。
“这花鼓词，原本唱的到底是什么？”
“你府衙文人修缮之前，凤阳的百姓，嘴里哼的，心里怨的，究竟是日子赛蜜糖，还是身背花鼓走四方？”
两句质问，瞬间劈得吴有德体无完肤，连连后退，脸色惨白如纸，嘴唇哆嗦着，一个字也答不上来。
广场上一片死寂，只有风声掠过。
周王朱橚看着陈洛挺直的背影，看着他那张在阳光下突然显得无比严肃甚至凛然的脸，心中巨震。
他忽然明白了，陈家人果然还是那出，根本没变！
陈家人只是在找一个最合适的时机，把这刀捅出去！
而他以为理解的时候，陈洛却不放过这位最倒霉的周王，对方是藩王，对方说话才有重量！
他猛地转过身，直接看向这位一直试图降低存在感的周王朱橚！
“周王殿下！您乃天潢贵胄，陛下亲子，此前也曾莅临凤阳，你为何被陛下处罚，你那日听到了什么……来，臣，斗胆请教殿下说出！”
卧槽！
压力来到了倒霉的周王身上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