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那道充满极致帝王心机的旨意传到诏狱水牢时，连负责宣旨的太监都觉得，这与其说是圣旨，不如说是一张精致而残酷的死亡通知书。
“罪臣陈洛，接旨——”
太监尖利的嗓音在阴暗潮湿的水牢里回荡，他宣读着朱元璋那番冠冕堂皇又杀机四溢的决定。
赐予王命旗牌、尚方宝剑，暂领凤阳府事，先斩后奏，权倾一时……然后，在一个月后，功成之日，凌迟处死。
这巨大的反差，足以让任何心智不坚的人瞬间崩溃。
然而，被铁链锁着，半身都浸在污水中的陈洛，在听旨的过程中，脸上最初闪过的一丝错愕迅速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。
他啊……
最终却笑了！
“呵呵……呵呵呵……”
这笑声都让宣旨太监毛骨悚然，他忍不住喝道：“陈洛！陛下天恩，予你戴罪立功之机，你还不叩谢隆恩？！”
陈洛抬起头，污水顺着他马甲发梢滴落，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清澈明亮，这种操作简直意料之中。
不过……
你朱家人的命就那么重要吗？
你朱元璋其实清楚，你本也不在乎靖江王的死，因为连陈洛都清楚一点，靖江王一脉没断，那朱守谦的子嗣也不少，你早就立了新的靖江王了。
你非要在此，杀我？
虽说正常，不过平心而论，陈洛他分身所做绝对没错，换其他皇帝杀宗室，杀这种影响皇帝威严的宗室亲属，那都是毫不留情。
唯独他朱元璋出身复杂，极为在乎这等死了才能为他涨声望的贱人亲属。
所以，陈洛内心不爽，就思考了下一步要做的事。
但这次，他倒是赶紧笑着领旨。
“好！臣，陈洛！领旨谢恩。”
他是马上拱手，同时也说：“陛下用心良苦，臣……也明白了。”
他是明白了。
他完全明白了朱元璋的算计。
很简单啊，老朱就是要他榨干最后一点价值。
让他去捅破凤阳最大的马蜂窝，让他去得罪所有盘根错节的势力，让他去做尽一切脏活、累活，乃至于得罪人的活。
也就是说，用他陈洛的手，洗净凤阳的污秽，用他陈洛的血，来浇灭可能燃起的民怨，最终用他陈洛的命，来彰显皇权的绝对威严和“公正无私”。
这就是阳谋。
不过，陈洛就是马甲啊，无所谓的事，为百姓做事乃是义不容辞。
这不仅是为了那潜在系统夏币奖励，更是为了那些在“十年倒有九年荒”的哀歌中挣扎的百姓，为了那份从他第一个马甲开始就深植于心，属于现代灵魂的对真正公平正义的朴素追求。
而且，你朱元璋要杀我，我是为了钱也好，还是本就该死，毕竟杀了亲王也没话说，确实在法理上也该死……但你杀了我，之后希望你能承受的住，我后面马甲的操作。
陈洛甚至提前预料到，朱元璋此次在清理凤阳问题后，他不说是彻底杀了陈家人这个设定上的九族，那至少也得夷三族，可这就太有趣了。
好好好，你就来吧！
太监看着陈洛那笑容，那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，心里莫名发虚，匆匆完成仪式，便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水牢。
陈家人，不正常！
陈洛当时也就一句话——
“不就是一个月去干脏话吗？为了百姓，老子接了，义不容辞！”
而接下来的几天，陈洛也被带出水牢，洗漱更衣，虽然依旧被严密看管，但待遇已非水牢可比。
他利用这段时间，疯狂地思考着计划。
他不再是那个只会莽撞死谏的给事中，他要利用这一个月的时间，利用朱元璋赐予的特权，做完这场事。
所以当枷锁被打开，那柄象征着生杀予夺的尚方宝剑被递到他手中时，陈洛轻轻抚过冰凉的剑身，他是真笑了。
好活！
而出发前往凤阳的那天，京城细雨绵绵。
杨业、王主事和李御史三人，不顾风险，冒雨等在城门外。
当他们看到陈洛在一队锦衣卫的簇拥下骑马而出，虽然清瘦了许多，但腰杆挺直，眼神明亮，腰间悬着那柄醒目的尚方宝剑时，三人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。
他们听说了那道旨意，既为陈洛暂时活命而庆幸，又为那一个月后的结局而悲愤绝望。
“贤弟！”杨业冲上前，声音哽咽，“你……你何苦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