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个奉天殿的空气在这句质问下仿佛都被抽干了。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，杨业、王主事、李御史三人脸色惨白，身体微微摇晃，几乎站立不稳。
他们终于明白，陛下之前所有的宽容，所有的委以重任，都是为了此刻——在最高的舞台上，在文武百官面前，将陈洛最大的罪证公之于众，让他的一切功劳在这桩罪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，从而完成最彻底的清算！
就算此前说过靖江王的事，但并不正式，可这一次朱元璋是拿到明面，他认为此罪不可恕！
他死死盯着陈洛，他要看的是陈洛惊慌，看他陈洛的恐惧，最后看陈洛死前的辩解！
他是必须要看到这个屡屡挑战他底线，甚至差点让他下不来台的狂徒，最终在自己无可辩驳的罪证前崩溃！
然而，陈洛的反应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。
正如最初他不相信侍卫报告的内容一样，接到一个月死后旨意的陈洛，他是笑着接下的……
因此，此刻陈洛面对这直刺心窝的致命一击，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。
他没有惊慌，没有恐惧，甚至……没有辩解。
他只是静静地听着，仿佛朱元璋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。
等皇帝说完，他甚至极其轻微地笑了一下。
“好啊，陛下您说的都对，您既然已知晓凤阳之事，臣也便无需多言。靖江王之死，臣确有干系，若要以此罪臣，臣，认罪。”
认罪！
就这么简单？
就这么平静？
没有引经据典的抗辩，没有为民请命的慷慨，甚至没有对过程的任何解释！
他就这样轻飘飘地认了这足以凌迟、足以株连九族的滔天大罪！
这一刻，满朝文武，包括龙椅上的朱元璋，都感到一种莫名的震撼！
这不是认命，这是一种……懒得辩解的超然？
是一种早已料到结局，甚至不屑于在程序上纠缠的漠然？
陈家人！
这就是陈家人吗？！
他们真的不怕死？他们追求的不是青史留名，甚至不是死得轰轰烈烈，他们只是……做完了想做的事，然后对死亡本身，都抱有一种近乎荒谬的平静？！
朱元璋突然发现，自己精心准备的审判舞台，自己酝酿已久的雷霆之怒，仿佛一拳打在了空处。对方不接招，不反抗，甚至不给你继续发挥的机会。
这种沉默的认罪，比任何激烈的抗辩都更让人憋闷，都更显得他这位皇帝接下来的处置，像是一场早已写定剧本、乏味的独角戏。
朱元璋深吸一口气，强行压下心头那股诡异的无力感和被轻视的恼怒，声音变得更加冰冷坚硬，仿佛要用这冰冷的语调冻结陈洛那该死的平静。
“好！好！你认罪便好！”朱元璋几乎是咬着牙，“陈洛，你逼死宗室，擅权酷烈，虽有微末之功，然难抵其滔天之罪！朕，念你凤阳之事尚有苦劳，允你……全尸。”
“来人！将罪臣陈洛，押赴诏狱！明日午时，西市口，绞立决！”
“其家眷……念其先人亦有功于国，朕开恩，不予株连，流放三千里！”
最后的判决，是带着帝王的仁慈与冷酷，轰然落下。
锦衣卫上前，一左一右架住陈洛的胳膊。
陈洛没有任何反抗，他甚至再次对着朱元璋，极其标准地躬身行了一礼。
然后，他转过身，目光平静地扫过满朝文武，扫过脸色惨白、目中含泪的杨业三人，嘴角似乎还噙着那一丝若有若无，更让人无法理解的淡然笑意，那是任由锦衣卫要将他带出奉天殿……
自始至终，也未发一言。
寂静！
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奉天殿。
百官们低着头，心中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。
他们震撼于陈洛的平静认罪，更震撼于陈家人那种仿佛将生死彻底置之度外的诡异超脱。
皇帝那句押赴诏狱，明日绞决的旨意，何其惨烈。
可这陈洛究竟怎么做到安然接受的？
而这一刻本该在奉天殿内激起一片议论，却因为陈洛的举动，大家都沉默了。
百官是深深垂首，连杨业三人都已绝望地闭上了眼，等待着那熟悉，铁链拖曳着陈洛离开的声音。
然而，那声音没有响起。
朱元璋看着陈洛安然离去的背影，最后却一咬牙，砰的一拍桌！
“等一下！”
锦衣卫的手马上放开了陈洛的胳膊，陈洛也慢慢回头，看向了叫他停的朱元璋……
他难道决定不处理自己了？
不！
绝不可能！
果然。
朱元璋最后只在乎一点。
“陈家人，陈洛！”他缓缓起身，此刻只问一点，“你，你难道就没有哪怕一点想和朕说的话吗？”
你问我？
这可是你问我的！
陈洛猛地一振臂，竟是完全挣脱了锦衣卫的手！
然后，面对这质问，他……他……
“哈哈哈哈——！”
陈洛是突然人忍不住放声大笑，是真想笑，是对朱元璋这古人，这皇帝的嘲笑！
他从来不共情朱元璋，他只是了解朱元璋这个角度的皇帝，他在想什么。
但！
“陛下！我华夏的洪武皇帝啊！您这出戏，唱得可真够圆满啊！”
？
！
朱元璋瞬间震怒！
“陈洛！你放肆！”
朱元璋没料到陈洛竟敢如此，厉声呵斥，额角青筋暴起。
“放肆？臣都要死了，还怕什么放肆？”
陈洛笑声都戛然而止，他是真忍不住骂几句，你不是让我说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