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陛下,是您让臣来说的,那么好,您刚才问臣,杀靖江王,是不是圣人之道?是不是《宝训》规矩?臣现在就回答您——不是!”
他猛地挥手,指向殿外,仿佛指向那片他曾挥动尚方宝剑的土地。
“杀他,不是圣人之道,不是明律,而是天道!公道!”
陈洛猛地指向朱元璋,仿佛指着的是他的内心。
“您,不!朱元璋!你告诉我,这难道不是他朱守谦在桂林草菅人命时应得的报应么!不是那些被他逼得家破人亡、卖儿卖女的百姓无声的呐喊吗!”
“他该死的这道理都不需要引经据典,它就在每个人的良心里!朱元璋,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,他朱守谦,到底该不该死?!”
“你!”朱元璋气得浑身发抖,手指着陈洛,“你,你大胆,居然对咱直呼其名……但!宗室自有国法……”
“国法?!”
陈洛毫不客气地打断:“还敢谈国法?”
“你朱元璋的国法,你大明陛下的国法,在他桂林时为何不显?多少年百姓遭受苦难,为何我兄于你那般争,你却纵容靖江王,你最终也把他的罪孽,他行刺钦差、残害百姓的重罪,最终只是圈禁凤阳?”
杨业他们人傻了!
但这一刻反而放松了。
因为……
没有人能帮陈洛说话了,这骂的就是必死了。
事实就是如此。
朱元璋张口就想说点什么,陈洛却生气的一挥袖袍。
“别说了,陛下,你就告诉臣,若当时按国法,他是不是早就该死了?我就问!若真按国法,那时何须臣之兄长不顾性命在那日奉天殿上求死般的去刺杀,何须是等到臣今日去‘逼杀’?!”
陈洛就是不客气,直接步步紧逼,彻底撕开了朱元璋那套“宗室特权”的遮羞布。
朱元璋嘴马上闭上,这点,这点……
陈洛更加不屑的笑了起来。
“所以陛下您都说不出来了吗?哈哈哈哈,所以您口口声声宗室罪愆是由您裁决,可真到了您的裁决,就是让这等孽障在凤阳高墙之内,依旧过着远比寻常百姓优渥百倍的日子,美其名曰静修!”
“这就是您的法?这就是您对得起那些被他害死的冤魂的法吗!”
“臣在凤阳是亲眼所见,百姓‘十年倒有九年荒’,是卖儿鬻女才身背花鼓走四方!而您的侄孙,您陛下的血亲,哪怕成了庶人,依旧能安享供奉!这,就是您朱家的法?这真的公平吗?!”
公平个屁!
百官已都是骇然失色,他们从未见过陈洛如此不加掩饰,如此激烈地抨击皇帝最核心的统治逻辑——宗室特权是高于律法的事实!
朱元璋脸色铁青,胸膛剧烈起伏,他想要反驳,却发现这就是事实。
怎么反驳?
更别说……
陈洛等了半天,没想到他朱元璋还要脸,没有多说什么。
那他干脆在这次死前,把早就因为看过史书,因为在洪武经历过这些事,他早就想说的话,今天劝说了!
“说不出来了?好!那陛下您——”陈洛突然话锋一转,不由更狠的说,“您今日在朝堂之上,这将靖江王之死公之于众,拿来做文章,定臣的死罪……您真以为臣看不穿吗?”
“您不是在为您的侄孙讨公道,您是在利用他的死!您要用他的血,来浇灭凤阳可能因臣而起的民望!要用臣的头,来警告天下所有敢触碰宗室特权这根红线的人!”
朱元璋突然激动起来,但还没来得及打断,陈洛的话就飞速说完了。
“您算计得是真精啊!让臣去当那把沾满鲜血的刀,洗净了凤阳的污垢,得罪了所有勋贵官僚,最后再用臣的命来收买人心,稳固您朱家的江山!”
“真是好一个鸟尽弓藏,兔死狗烹!陛下,您这帝王心术,玩得也真是炉火纯青!”
这番是诛心之论!
陈洛是直接将朱元璋内心深处那点阴暗的算计扒得干干净净,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!
百官听得魂飞魄散,连呼吸都忘了!这已经不是谏言,这是弑君般的指控!
“住口!朕杀了你!!”
朱元璋彻底暴怒,猛地站起,抓起御案上的镇纸就要砸下来!
“杀我?容易啊!”
陈洛昂首挺胸,毫无惧色,反而迎着他暴怒的目光,发出了最后的一击,也是真正讲出了他的看法来。
“可是陛下,您杀得掉我,杀得掉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吗?您杀得掉您自己心里那个曾经在皇觉寺挨饿受冻,亲眼目睹父母兄长死于饥荒苛政的朱重八吗?”
朱重八这三个字,如同惊雷,狠狠劈在了朱元璋的心头!
这是他最卑微的过去,是他从不允许任何人提及的旧名!
陈洛在死前,也算是过瘾一把,哪怕只是嘴瘾。
他还是继续道:“当年的那位朱重八,他是恨透了蒙元贵族的欺压,恨透了贪官污吏的盘剥!他起兵造反,为的是让天下华夏穷苦人能有条活路!可现在在我面前的洪武皇帝是什么?”
陈洛声音骤然激昂,刚才你让我死了,我懒得和你计较。
你问我怎么想,我就和你好好说道说道。
“您!坐在了这龙椅上,您却给你自己朱家的子孙画下了一块块世袭罔替的封地,给了他们生杀予夺的大权!”
“是您!默许他们成为新的特权阶层,趴在百姓身上吸血!您对勋贵官僚在您家乡的胡作非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直到臣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才捅破!”
“陛下!您睁开眼睛看看!看看这凤阳,看看这天下!您亲手制定的《大明律》,在您朱家宗室面前,已经成了一纸空文!您口口声声的‘洪武宝训’,成了您粉饰太平、压制异见的工具!”
“那个深知民间疾苦、发誓要扫清天下不平事的朱重八,去哪儿了?!”
“难道真的被这龙椅上的权力,被这朱明江山的万世基业给吞噬了吗?现在的您,和您当年誓要推翻的蒙元贵族,在本质上,又有何区别?不过都是一姓之私,取代了另一姓之私!”
一瞬间!
“住口!住口!!朕让你住口!!!”
朱元璋目眦欲裂,浑身颤抖,镇纸脱手砸在御案上,发出巨大的声响。
他指着陈洛,手指抖得厉害,脸色由青转白,再由白转红,仿佛下一秒就要吐血!
陈洛看着他那副几乎崩溃的模样,脸上露出了一个惨然而又决绝的笑容。
“你让臣,臣就把该说的都说完了。陛下,您要的认罪,臣认了。”
“但臣认的是杀藩王之罪,臣不认的是,您这套只许州官放火、不许百姓点灯的双标王法!……是您这忘了根本、失了初心的洪武之道!”
“臣,也和臣之兄长一样就在在地底下等着看!看您的朱明江山,会不会真如您所愿,万世不易!”
“看您分封的这些藩王,将来会不会上演一出骨肉相残的‘好戏’!看这天下百姓,何时才能真正唱出‘五谷丰登’的太平歌!”
说完,陈洛猛地袖袍一挥,转身,根本不再看那被他一番话冲击得几乎站立不稳的朱元璋。
他昂首挺胸,大步向着殿外走去,仿佛不是去赴死,而是去完成一场早已注定的结局。
朱元璋猛地反应过来,举起手指,怒骂着——
“拖下去!快拖下去!即刻处死!绞刑!不!凌迟!给朕凌迟了他!!!”
“务必不留全尸,是九族通杀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