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不等他整理思绪,就在这时,王景弘连滚爬的冲了进来,声音极为颤抖:“陛……陛下!奉天门外……有……有人敲登闻鼓!”
朱元璋不耐烦地挥手:“区区鸣冤,按律处置便是!何需惊慌?”
“可……可那人自称是陈……陈洛,是陈家的子弟!有人,有人他手持《大诰》,说要为陈家满门忠烈鸣冤啊陛下!”
还是那句话,陈洛上个马甲的名字模糊,但这话的意思,老朱听得懂。
“什么?!”
朱元璋猛地站起身,眼前一黑,差点栽倒。
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!
陈家?
拿《大诰》来鸣冤?
这怎么可能?!
他的旨意才刚刚发出!就算有漏网之鱼,不该是仓皇逃命吗?
怎敢……怎敢如此光明正大地回到京城,还用他朱元璋亲手制定的规则来挑战他?
这简直难以置信!
随即,朱元璋只觉得这就是被愚弄,被挑衅,这分明是……是陈家人的阴魂不散!是对方早就安排好的后手!
“反了!真是反了!”朱元璋咆哮着,状若疯癫,“给朕把那狂徒抓起来!乱刀砍死!!”
毛骧此时也急匆匆赶来,闻言连忙跪下:“陛下息怒!不可啊!众目睽睽之下,那人手持《大诰》,若强行格杀,天下人将如何看陛下?《大诰》乃陛下您亲颁的诉冤之法,若陛下您亲自违背,日后如何取信于民?此例一开,国法荡然无存啊!”
毛骧也是被手下烦死了,关键就是这是朱元璋开国制定的律法,唯独老朱能面对此招,锦衣卫能做?
做不了!
而朱元璋胸口剧烈起伏下是死死盯着毛骧,又看看旁边面无人色的王景弘。
他何尝不知毛骧说得有理?
《大诰》是他朱元璋树立的“万民护身符”,是他打击贪官、收拢民心的工具。
今天他若亲手毁了这工具,等于否定了自己过去的努力,圣誉何在?天威何存?
可这口气,他如何咽得下?
“好……好!真是好一个陈家!好一个拿《大诰》说事!”朱元璋咬牙切齿,却只能讲,“毛骧!你去!把那个陈洛给朕‘请’进来!朕倒要看看,他陈家还有何冤可诉!朕要亲耳听听,他能说出什么花来!”
“是!臣遵旨!”
毛骧立刻领命,匆匆离去。
朱元璋重重坐回龙椅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他意识到,陈洛或者说陈家人是给了他出了一道无解的难题。
杀陈洛,是为了维护皇权。
但若处理不好这个陈家冤屈,他苦心经营的洪武法治形象可就能崩塌了……
这已不是简单的君臣冲突,而是一场围绕着他朱元璋亲手制定的规则展开的,极其凶险的博弈。
奉天门外,当毛骧带着锦衣卫,客客气气地将陈洛请走时,围观的百姓和官员们心中都掀起了惊涛骇浪。
他们是看着那个年轻人挺直脊梁,手持《大诰》,一步步走向那深不可测的皇城,仿佛看到了又一个飞蛾扑火般的悲壮身影。
陈家人……难道真的杀不绝吗?
而且,当毛骧领着几名锦衣卫,看似护送,实则押解着陈洛穿过森严的宫禁,朝着奉天殿方向走去时。
队伍本来沉默前行,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宫道上回响,气氛都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可行至承天门外御街时,陈洛却突然停下了脚步。
“且慢。”
毛骧眉头一拧,心中警铃大作,手已按上绣春刀:“陈洛,陛下还在等候,你想做什么?”
陈洛却不理他,目光扫过街角一家看似普通的木工作坊。
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出现了。
‘老朱啊老朱,你以为让我进宫,就能按你的规矩来了?想在大殿上凭口舌定我生死,或是直接罗织罪名将我拖下去?做梦!’
‘今天,我偏要把这场戏,唱得天下皆知,唱得你下不来台!唱的载入史册!’
怎么做必然载入史册呢?
那就是,陈洛突然抬手指向那家作坊,对毛骧,更像是冲着所有暗中窥视的目光朗声道:“我啊,劳烦毛指挥使在此稍候片刻。在下要买一口棺材去。”
棺材?
“什么玩意?!”毛骧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,他身后的锦衣卫们也个个瞠目结舌,按刀的手都僵住了。
买……棺材?
在这奉旨入宫鸣冤的路上?
疯了!这人绝对是疯了!
不待毛骧反应,陈洛已经带人往哪里走了。
因为这也是系统安排好的马甲,因此棺材早就备好。
“就要这口。”
一手交钱一手交货,陈洛拍了拍厚重的棺盖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这一幕……
“陈洛!你,你可休要胡闹!皇宫大内,岂容你……”
毛骧又惊又怒,上前阻拦。
陈洛却猛地回头,死死盯着毛骧。
“毛指挥使!《大诰》中可曾规定,鸣冤者不能自带棺椁?我陈家一百三十七口即将赴死,我也是其中之一,携棺以表必死之心,以彰阖族之冤,有何不可?莫非陛下惧我一具棺木乎?”
“你!”毛骧被这番话噎得面色铁青,却无法反驳。
《大诰》确实没说不准抬棺材告御状!
但这简直是亘古未有的荒唐事……可他敢说皇帝怕了一口棺材吗?
他不敢!
就在这僵持之际,陈洛已掏出几块碎银丢给老板,然后对那几个愣着的锦衣卫喝道:“还不过来帮忙?难道要我这鸣冤之人自己扛这棺椁面圣吗?”
锦衣卫们面面相觑,最终在毛骧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中,被迫上前,极其别扭地抬起了那口沉重的棺材。
于是,一副足以让所有目睹者终生难忘的景象出现了——
洪武皇帝的特务头子毛骧,脸色铁青地走在前面。
身后,几名飞鱼服绣春刀的锦衣卫,不是押解人犯,而是吭哧吭哧地抬着一口巨大的柏木棺材。
棺材后面,跟着那个一身粗麻孝服,手持《大诰》,可神色平静得可怕的年轻人陈洛。
这支诡异的队伍,重新启动,朝着皇城深处进发。
这一幕,沿途的侍卫、宦官、甚至是某些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低品级官员,全都石化了一般。
他们瞪大了眼睛,张大了嘴巴,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。
“那……那是棺材?”
“我的天!他……他抬着棺材去见皇上?”
“这陈洛是、是……还是要死谏啊!而且,抬棺死谏!?”
“洪武朝开国以来,何曾有过这等事!这简直是……是亘古奇闻!”
“疯了!不要命了!这是把陛下的军啊!”
你说,这事不能进史书吗?
那位同样如此做的,可是未来的海瑞啊,甚至一书气死了嘉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