指尖的一瓣落梅轻捻入竹篮,冷香还萦绕在袖口,院门口便传来父亲大人急促的脚步声。
我抬眼望去,他青灰色的朝服下摆还沾着些晨露,想来是刚从朝上折返,连府内的常服都未来得及换。
他站在月洞门旁,目光先扫过我篮中堆得浅浅的梅瓣,随即落在我身侧的连云卿身上,原本就带着几分严肃的脸色,此刻更是涨得通红,连耳尖都染了层薄霞。
“王爷,”父亲深吸一口气,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,许是又气又急,连平日里的沉稳都失了几分,“您与小女虽有婚约在身,可毕竟尚未拜堂成亲。昨夜你们竟同处一室、同床而眠——您让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,日后如何面对京中那些嚼舌根的妇人?如何在世家贵女中立足?”他说着,抬手按了按胸口,似是被这不合礼数的事堵得慌,连带着看连云卿的眼神,都多了几分责备。
连云卿闻言,神色未有半分慌乱。他先是朝我递了个安抚的眼神,随即上前一步,在父亲面前稳稳单膝跪下。玄色锦袍在青石板上铺开,腰间玉佩轻轻晃动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
他微微垂首,语气诚恳,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:“岳父大人息怒,此事全是小婿之过。昨夜陪着婉儿太晚了,我担心婉儿受冻,才一时失了分寸,未能顾及男女之防。”
说到此处,他抬眼看向父亲,目光坦荡,“但您放心,小婿始终记得礼数二字,昨夜在她房中,不过是在软榻上和衣而卧,绝未越过雷池半步。”
父亲的眉头依旧紧紧锁着,像被砚台里的浓墨描过一般,久久没有舒展。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朝服下摆那几缕暗绣的祥云纹,指尖的力道不自觉加重,连带着锦缎的纹路都被捻得有些发皱——显然,连云卿方才的解释,并未完全打消他的疑虑。
他先是斜睨了一眼跪在青石板上的连云卿,玄色锦袍衬得那人脊背挺得笔直,倒不像是认错,更像是一派坦荡,这让父亲的脸色又沉了几分。随即,他的目光转过来落在我身上,那眼神复杂得如同宣纸上晕开的墨色:有对我一个未出阁女儿家名节受损的焦灼;也有对这位手握兵权的未来女婿的审视,既怕他是一时兴起的轻薄,又怕他是真心却失了分寸,让丞相府落人口实。
“和衣而卧?”父亲的声音比刚才又沉了几分,带着冷硬的诘问,“王爷身份尊贵,将军府离这丞相府不过三条街的路程,府中侍卫仆从数十人,便是陪着婉儿到深夜,遣人备轿回府便是,何至于要屈尊到她这小小的闺房中?”